射藝先生只看了謝錦一眼，就將那弓接了過去，轉身要走，還沒邁步就又轉過身來，眼神中帶著警告的道：“周蕊蕊，你給我老實一點，再惹是生非我就遣你回家抄道德經去。”

周蕊蕊臉上的笑容一窒，趕緊低下頭，口氣堅定的擔保道：“先生您放心吧，我保證就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不動。”

“哼。”射藝先生不怎麽相信的哼了一聲，提著弓轉身走了。

周蕊蕊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又坐回去，謝錦瞧著好笑，道：“看來你闖禍闖的很厲害啊，都進先生的黑單了。”

周蕊蕊翻了個白眼，正要開口話，卻聽遠處一聲震天怒吼：

“周蕊蕊！”

“……”

兩人一臉懵圈的你看我我看你，楞了一陣後，還是謝錦先站起了身。等靠近了靶場，才看見竟是射藝先生手中的弓出了問題。

是上面的弦沒有弄好，先生做示範的時候，一拉弓，那弦便彈了回來，正好打到了射藝先生的臉，一條紅紅的痕跡印在臉上，腫起了一塊，可以想象，這若是打在哪個女學生的臉上，只怕要毀了一半的容了。

周蕊蕊跟在她身後跑過來，看見射藝先生手中那把出問題的弓正是先前她遞過去的那把，一時怔然，嘴裏喃喃道：“這是怎麽回事，怎麽斷了？”

謝錦起初還沒覺出什麽不對勁，眼下聽到她的嘀咕聲，才猛然想起什麽來，問她道：“蕊蕊，你方才有調那把弓嗎？”

周蕊蕊眼中有些茫然，搖搖頭：“沒有啊，本來想調的，後來就光用我的那把了。”

聞言，謝錦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抹厲色，在眾人的註意力都還在射藝先生身上的時候，她的目光已經捕捉到了不遠處高淩雪的身影。

高淩雪和幾個女學生站在一起，臉上表情帶著些微的不自然，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，向謝錦這邊看過來，觸碰到她的視線立即躲開，可是一瞬之後，她又轉過臉來，眼中現出一抹帶著嘲諷的挑釁。

原來是她！

謝錦面無表情的轉回頭來，遭了一回難的射藝先生剛在人群裏找到周蕊蕊的身影，正在開口訓斥她：“周蕊蕊，你看看你還有沒有太學院學生的樣，如此頑劣不堪，老夫是何處得罪與你，你才會使出這般市井伎倆，實在是辱了周大人的……”

“先生！”

正當周蕊蕊漲紅臉，在眾人目光下難堪至極的時候，旁邊一道不溫不火的聲音打斷了射藝先生的話。

謝錦走上前一步，施了一禮，聲音帶歉道：“先生息怒，這不關周姐的事，實則是因我之故。”

射藝先生眉頭皺起，轉向她這邊，兩邊學生也通通向她這邊看來，一時間周蕊蕊身上的壓力驟減。

“先生請恕學生愚昧。學生此次是第一次上射藝課，此前從未有任何基礎，對弓箭分毫不熟，這弓弦有些松脫，是學生不懂如何檢查，也沒有扭牢。方才學生胳膊不支，這弓才由周姐代拿，實則都是學生的責任，望先生息怒。”

謝錦擺低姿態，一幅好好認錯的模樣，周圍學生這才恍然大悟，幾聲嗤笑從口中傳出來。

建安城的名門公姐，從都要接受六藝的培養，能進來太學的也都不是泛泛之輩，至少不會連弓箭的好壞分不清楚。她這模樣分明是第一次摸這種東西，一看就知道是平民無疑。

太學裏對平民的態度有多苛刻，這幾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。謝錦這一番認錯出來，幾乎是連不認識她的太學院學生都對她有些嗤之以鼻。

唯獨周蕊蕊怔怔的望著謝錦高挑的背影，眼眶泛紅。

射藝先生仍舊冷著臉，上面那條紅痕腫起來看著有些觸目驚心，看著謝錦，嘴裏哼了一聲：“你倒是一身義氣，以為老夫瞧不出來嗎，這事極劣，即便你承擔下來，老夫也要向周大人一表！”

謝錦搖搖頭，沒有直起身，又道：“先生不可，學生深知禮數，並非是義氣使然。這弓是學生的，責任在於學生，若是因此讓幫學生拿弓最後還要承受學生之過的周姐冤枉，學生心中實是難安。”

“胡言亂語，你這是埋怨老夫冤枉她不成？”

周圍又是一陣不明的笑聲傳過來。

謝錦沈靜著一張臉：“先生息怒，是非曲直，自有公理。若要周姐承受學生之過，學生難安。”

最後一句，她背部又往下彎了兩分。

“阿錦……”周蕊蕊在身後眼眶泛紅，一雙眼睛裏盈著水光，看著她的背影，擡起腳就想沖到前面去，卻被先一步發現她動作的謝錦給阻住了。

“好好好，就你們姐妹情深，同窗義氣，既然如此，你回去就給我把《射藝》抄上五遍，好好明明射理。”

抄書實在算不上什麽懲罰，謝錦松了口氣，可周圍人的嗤笑卻源源不斷的傳入耳朵。

太學是個很現實的地方，你有才學大家便會敬佩你，而若被夫處罰，簡直是最丟人的事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，都是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，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點點。

身份高貴的人沒有人敢，可若是平民，那就不一般了。

射藝先生甩袖而去，文學院那位先生陪著他去醫署治傷，靶場上就只剩下兩個教舍的學生。

“唉，沒想到還有連弓弦都認不得的，竟然傷了夫的臉，才罰她抄五遍《射藝》，實在是太輕松了，謝錦，站在這裏，你都不覺得的恥嗎？”

一道清晰的聲音傳過來，謝錦面色平靜的看去，如預料之中的一樣，正是高淩雪。她旁邊幾個女學生也發出竊竊的笑聲，臉上表情鄙夷。

謝錦臉上沒有分毫愧色，站在原地並未話，她本想一走了之，卻沒想到周蕊蕊沒有忍住，沖上前幾步就對高淩雪吼道：“你胡什麽東西，那弓分明不是阿錦弄的！”

高淩雪低下眼睛看著周蕊蕊，心道這不知好賴的東西，嘴角卻是一勾：“這麽，那弓就是你弄壞的，是她幫你擔了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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